原標題:芯片破壁者(六):摩爾定律的一次次“驚險”續(xù)命
1965年,《電子》雜志在創(chuàng)刊35周年之際,邀請時任仙童半導體公司研究開發(fā)實驗室主任的摩爾,為其撰寫一篇觀察評論,預測微芯片工業(yè)的前景。
此時,全球半導體產業(yè)才剛剛萌芽,英特爾公司都尚未成立,市面上生產和銷售的芯片更是屈指可數(shù)。
摩爾根據(jù)有限的數(shù)據(jù)大膽提出了一條被后人奉為圭臬的路線圖——處理器(CPU)的功能和復雜性每12個月增加一倍,而成本卻成比例地遞減,也就是有名的摩爾定律。(1975年,摩爾將12個月改為18個月,沿用至今)。
這篇名為“讓集成電路填滿更多的元件”的報告,就此指導了半導體乃至整個信息產業(yè)半個世紀的發(fā)展步伐。
就連摩爾本人都沒有想到,這個定律的效力是如此持久。
2005年,摩爾直言“Something like this can’t continue forever” ,認為摩爾定律可能在 2010 至 2020 年達到極限而失靈,建立在硅基集成電路上的電子信息技術也將被另外一種技術所代替。
此后十幾年,不斷挑戰(zhàn)半導體產業(yè)極限的摩爾定律,也在一次次撞向“天花板”的時候“被死亡”。
關于摩爾定律的唱衰言論層出不窮。2014年國際半導體技術路線圖組織宣布,下一份路線圖將不再依照摩爾定律。臺積電張忠謀、英偉達黃仁勛等挑戰(zhàn)者更是“語出不遜”,認定摩爾定律不過是茍延殘喘。
顯然,一切并沒有發(fā)生。集成電路芯片向5nm甚至3nm制程進發(fā),依然是英特爾、三星、臺積電等半導體廠商孜孜以求的目標。
硬挺到今天的摩爾定律,為何總能被成功“續(xù)一秒”,又是哪些黑科技在幫助它一次次“起死回生”?圍繞在它身上的傳奇和產業(yè)競速到底能續(xù)寫到什么時候?接下來,我們就一起走進——摩爾定律的驚魂夜。
薛定諤的摩爾定律之死
在抵達一個個驚險刺激的歷史現(xiàn)場之前,有必要先跟大家聊聊摩爾定律持續(xù)“碰壁”的原因。
摩爾定律的定義,歷史上其實被更新過幾次,因此也形成了不同的版本和表達。比如:
集成電路上可容納的晶體管數(shù)目,約每隔18個月便增加一倍;
微處理器的性能每隔18個月提高一倍,或價格下降一半;
相同價格所買的電腦,性能每隔18個月增加一倍。
正是沿著這個思路發(fā)展,電腦、電話等在強勁的處理器芯片加持之下,才有了低價格、高性能的可能,進而得以應用于社會每個的每個領域,成就了今天無處不在的信息生活,甚至徹底改變了人類的生活方式。
而在過去的幾十年里,為了滿足摩爾定律,半導體行業(yè)算是堵上了自己的尊嚴:
提升晶體管的密度與性能,成為微處理器按“摩爾定律”進化最直接的方法要在微處理器上集成更多的晶體管,芯片制造工藝不斷向天花板逼近,制程節(jié)點不斷逼近物理極限。
1971年英特爾發(fā)布的第一個處理器4004,就采用10微米工藝生產,僅包含2300多個晶體管。
隨后,晶體管的制程節(jié)點以0.7倍的速度遞減,90nm、65nm、45nm、32nm、22nm、16nm、10nm、7nm等等相繼被成功研制出來,最近的戰(zhàn)報是向5nm、3nm突破。
既然大趨勢如此成功,為什么“摩爾定律”還會被屢屢宣判失效、死亡呢?
任何一個對指數(shù)有所了解的人,都會明白這種增長要無限地保持下去是不可能的。“增加一倍”的周期都是18個月,意味著每十年晶體管的數(shù)量要提高一百倍。
摩爾自己在演講時也開玩笑說,如果其他行業(yè)像半導體這樣發(fā)展的話,汽車現(xiàn)在應該一升汽油就能跑幾十萬公里,市中心每小時的停車費可能比勞斯萊斯還要昂貴,還有可能汽車尺寸會縮小到兩寸長根本無法載人……
因此,摩爾本人在談論“摩爾定律”的生命周期時,更同意史蒂芬霍金的說法。后者曾在被問及集成電路的技術極限時,提到了兩個限制:
一是光的極限速度,芯片的運行速度距離光速還很遠;二是物質的原子本質,晶體管已經很接近原子的直徑(0.01納米到0.1納米之間)。
也就是說,摩爾定律想要在當下繼續(xù)發(fā)展,工程師們就不得不面臨與這兩個最基本的自然法則做斗爭。聽起來是不是一個很艱難的挑戰(zhàn)?
體現(xiàn)在具體的產業(yè)難題上,就是隨著硅片上集成電路密度的增加,其復雜性和差錯率也會呈現(xiàn)指數(shù)級的上升。
硅材料芯片被廣為詬病的便是高溫和漏電。集成電路部件發(fā)散的熱量,以及連線電阻增加所產生的熱量,如果無法在工作時及時散發(fā)出去,就會導致芯片“罷工”;
此外,晶體管之間的連線越來越細,耗電也就成了大問題。而且導線越細,傳輸信號的時間也就越長,還會直接影響它們處理信號能力。如果電子能直接穿透晶體管中的二氧化硅絕緣層,就會觸發(fā)“量子隧穿效應”,完全喪失功能。
要在指甲蓋大小的芯片上以億為單位來雕刻晶體管,難度就像從月球上精準地定位到地球上的一平方米一樣,這種原子甚至量子級別的集成電路焊接與生產,就對工藝精密度提出了更高的要求。
一邊芯片被要求越做越小,性能越來越高;一邊物理限制又需要晶體管之間保持一定的距離,可不為難死工程師了嘛。
同時別忘了,摩爾定律還被附加了經濟色彩。除了性能之外,成本/價格的同時下降也被看做是基本要求。
體現(xiàn)到消費級市場,就是用戶們在每兩年,用更少的錢買到性能更高的電腦、手機產品。
但是,技術研發(fā)投入與光刻設備的更新?lián)Q代,都需要半導體廠商耗費大量的資金。
生產精密程度的不斷提升,也需要在制造環(huán)節(jié)投入更大的人力物力,一代代芯片生產線的設計、規(guī)劃、調試成本,也在以指數(shù)級增長。
以前,生產130nm晶圓處理器時,生產線需要投資數(shù)十億美元,到了90nm時代則高達數(shù)百億,超過了核電站的投入規(guī)模。按照IBS 的 CEO Handel Jones 的預測,3nm 芯片的研發(fā)成本,甚至將達到 令人發(fā)指的40 億至 50 億美元。
為了攤薄成本,半導體廠商不得不生產更多的芯片,這又會導致單片芯片的利潤回報下降。
很顯然,半導體企業(yè)不可能長期“既讓性能翻一倍,又讓價格降一倍”,如果18個月沒有收回成本,就要面臨巨大的資金壓力。
更為殘酷的是,受軟件復雜性等影響,芯片性能的提升在用戶感知度上也越來越弱。
上世紀八九十年代,晶體管數(shù)量增加帶來的性能加成是明顯的。比如奔騰處理器的速度就遠高于486處理器,奔騰2代又比奔騰1代優(yōu)秀得多。
但正如大家所見的,進入21世紀以來,芯片制程越來越小,但用戶對性能提升的感知度卻不如以往令人驚艷,更新?lián)Q代的買單欲望也能輕易被控制——等待更具性價比的計算硬件,鎖死了摩爾定律的增長周期。
曾幾何時,谷歌CEO Eric Schmidt 被問及會不會購買 64 位“安騰”處理器時,對方就表示“谷歌已經決定放棄摩爾定律”,不準備購買這種在當時看來的超級處理器。當然,這一決定被歷史證明打臉了。
但也說明,即使廠商完成了前期的燒錢游戲,也未必能在中短線消費市場上完美收官。
總體而言,過去六十多年里,半導體行業(yè)的快速發(fā)展,正是在摩爾定律的推動下實現(xiàn)的,一代代運算速度更快的處理器問世,讓人類徹底走進了信息時代。
與此同時,在芯片焊接和生產已經達到原子級別、接近量子級別的程度之后,摩爾定律也從指導行業(yè)進化的“金科玉律”,逐漸變成了捆綁在半導體產業(yè)頭上的緊箍咒。
想要繼續(xù)發(fā)揮作用,必須付出巨大的成本,讓行業(yè)舉步維艱、苦不堪言的同時,不斷被唱衰也就成了摩爾定律的宿命。
性能、價格、市場預期,就如同三體世界里的三個太陽,在半個多世紀的時間里反復炙烤著摩爾定律。
接下來,我們就一起回到幾個重要的“碰壁現(xiàn)場”,去看看摩爾定律是如何在一次次瓶頸期“驚險”逃生、鞭策著整個行業(yè)繼續(xù)為之奮斗的。
第一次續(xù)命:從MSI到VLSI,工匠之國日本的崛起
在此前的章節(jié)中,我們談論了以DRAM為代表的VLSI超大規(guī)模集成電路的崛起,以及美國、日本在這個技術戰(zhàn)場上的世紀戰(zhàn)爭。
而摩爾定律,既是這場戰(zhàn)爭必然爆發(fā)的推動力,也是產業(yè)版圖更迭的見證者。
了解歷史的人知道, 1975年,在“摩爾定律”發(fā)布的十年后,摩爾本人對定律進行了修改,將原本的“12個月翻一倍”改為了“18個月”。
當時,摩爾已經離開仙童,與別人一起創(chuàng)立了英特爾。而技術的挑戰(zhàn)也在此時拉開序幕。
1975年,英特爾公司準備推出的一款電荷耦合器件(CCD)存儲芯片中,只有3.2萬個元件,這比摩爾定律預測的千倍增長整整少了一半。
第一個辦法當然是修改定律,將產業(yè)周期從12個月延長到18個月。摩爾在一次訪談中曾提及這次修改,不無消極地說,自己的論文只是試圖找到以最低成本生產微型芯片的方式——
“我覺得不會有人會按照它(摩爾定律)來制定商業(yè)計劃 ,可能是因為我還沉浸在第一次預測正確的恐慌當中。我不覺得還會有人關注這個預測?!?/p>
翻車的原因在于,摩爾定律提出的1965年,還是小規(guī)模集成電路(SSL)時代,芯片內的元件不超過100個。此后,MSI(中規(guī)模集成電路)順利地擺渡了十年,生產技術的進步遠遠領先于芯片設計,晶體管數(shù)量幾乎每年都會翻番,完美符合摩爾定律。
但接下來,工程師們認為要在單芯片上集成十萬個晶體管,VLSI階段正式來臨。與此同時,DRAM存儲器、微處理器CPU等芯片產品的出現(xiàn),在將芯片復雜度發(fā)揮到極致的同時,也讓成本的經濟性開始引起重視。
當時,美國半導體產業(yè)界已經在實驗室完成了對VLSI的技術突破,為什么最后卻是日本成功上位呢?
因為新時期里,拯救摩爾定律的不是技術上的突破,而是商業(yè)價值上的精進。
DRAM是當時最重要的半導體市場消費品,而其制造的關鍵在于更細 、更密集的電路。面臨的挑戰(zhàn)在于,隨著芯片上元件的增多,晶圓上的隨機缺陷影響加大,導致成品率降低,自然提高了芯片的生產成本,也讓廠商的收益不那么美好。
必須實現(xiàn)成本下降,才能延續(xù)摩爾定律。而日本產業(yè)對技術和經濟的平衡,在此時發(fā)揮了重要的作用。
1976年,日本以舉國之力啟動了聞名遐邇的超大規(guī)模集成電路研究計劃。
由通產省技術專家和官員出面,集合了富士通、日立、三菱、日本電氣(NEC)和東芝等5家公司,共同設立了VLSI研究所。
日本在進軍半導體市場時更注重改進制程,而不是產品上有什么革命性的突破。日本VLSI研究所的目標,就是在微精細加工、工藝技術、元件技術等等課題上嘗試提升。
VLSI項目實行了4年,于1980年結束,也確實誕生了豐碩的研究成果,大約有1000項發(fā)明獲得了專利,這對日本半導體的國際競爭力起到了重大作用。
與此同時,注重制造技術也為日本半導體公司帶來了全球競爭優(yōu)勢,雖然不像革命性產品那樣引人注目,但價格和質量卻成為攻占市場的重要籌碼。
當時,業(yè)界每兩三年便會推出新一代DRAM,存儲能力以倍數(shù)上升,消費者們也熱衷于升級存儲條。龐大的市場需求,撞上日本工業(yè)界對集成電路的改良,直接從半導體產業(yè)大本營——美國手里搶走了不少市場份額。
1982底,日本的第一代超大規(guī)模集成電路的64K RAM已經占到國際市場的66%,至此,日本在DRAM制造方面的全球領導地位奠定,也使其成為下一代微芯片的技術領導者。
正是日本在VLSI技術上的發(fā)力,讓摩爾定律得以繼續(xù)發(fā)揚光大。到了1980年代,摩爾定律已經被看到是“DRAM準則”,隨后,微處理器也出現(xiàn)在了曲線上。復雜度(晶體管的數(shù)量),以及芯片性能(處理器的操作速度),成為摩爾定律的主要預測對象,摩爾定律也從此時起成為業(yè)內公認的標準,不少微處理器和存儲器芯片企業(yè)根據(jù)這一趨勢來制定生產計劃、參與國際競爭。
制程工藝與經濟性的正式融合,讓摩爾定律與半導體發(fā)展節(jié)奏,從80年代中期開始,開始變得密不可分。
第二次續(xù)命:從2D到3D,一杯名為技術的“美式咖啡”
摩爾定律的第一次續(xù)命,成功拉開了半導體產業(yè)的激烈競爭。
當時的產業(yè)邏輯是,制程領先的企業(yè)很容易獲得市場份額和規(guī)模優(yōu)勢,進而讓落后者無利可圖。
但這種高速發(fā)展不斷撞上了新的天花板,摩爾定律也迎來了自己的第二次“被死亡”。
20世紀90年代中期,在IBM研究所工作的劉易斯·特曼(Lewis Terman)宣稱,摩爾定律的終結就在眼前。
原因很簡單,進一步縮小晶體管尺寸再一次迎來技術瓶頸。
當時,半導體行業(yè)開始用激光作為光源在硅晶圓平面上制造晶體管和集成電路,當波長從 365 nm 降低到 248 nm,晶體管尺寸也逐漸逼近100nm。隨著組件尺寸變小,當晶體管處于“關閉”狀態(tài)時,電流很容易泄漏出來這會造成芯片的額外損耗。
2000年,全世界研究者都在研究如何讓更短波長的微影蝕刻成功,延長干式機臺的壽命。臺積電在此時殺出,與ASML共同完成開發(fā)全球第一臺潤式微影機臺,采用193波長曝光的“濕式”機臺量產45nm制程,一時間引人矚目,將半導體制程從45nm向前推進,讓摩爾定律得以延續(xù)。
很快,大家都覺得這已經到硅芯片的極限了,摩爾定律再次失效,半導體產業(yè)的黃金年代也即將結束。
于是在 2002 年 11月,英特爾股票被美林證券將降級 , 從 “中立”降為 “賣出”, 股價再次應聲而落。
美國對于這種情況也十分擔憂,國防高級研究計劃局(DARPA)還啟動了一個名為“25nm開關(25-nm Switch)”的計劃,試圖提升芯片容納晶體管數(shù)目的上限。
讓英特爾及 “摩爾定律”繼續(xù)引領行業(yè)的,是一位華人。
加州大學伯克利分校電氣工程和計算機科學教授的胡正明,由于美國在能源領域的學術撥款緊縮,轉向參加企業(yè)項目,開始挑戰(zhàn)半導體領域的難題。
(FinFET發(fā)明者胡正明)
既然晶體管尺寸無法再縮小,提升密度能不能同時保證技術和成本效益呢?按照這一思路,胡正明提出了鰭式場效晶體管(FinFET,F(xiàn)in Field-effect transistor)方案。
以前,整個芯片基本上是平坦的,而胡正明則一改此前元器件和電路都在芯片表面一層的CMOS晶體管工藝理念,改為用垂直方法鋪設電流通道。
在硅基底上方垂直布設細傳導通道,傳導通道像鯊魚鰭一樣排列,柵極可以三面環(huán)繞通道,而不是僅僅位于通道上方。
(FinFET工藝結構特點)
這種方式不僅能很好地接通和斷開電路兩側的電流,使柵極能夠更好地控制電子流動,從而大大降低了芯片漏電率高的問題,還利用垂直空間,大幅地縮短了晶體管之間的閘長。
晶體管尺寸發(fā)展到25nm以下后,F(xiàn)inFET方案發(fā)揮了巨大的作用。
不過,F(xiàn)inFET的工藝制造過程較為復雜,英特爾2002年起投入3D晶體管的研發(fā),2011才開始利用FinFET方案正式批量生產晶體管,22nm的酷睿處理器三代就使用的FinFET工藝。
隨后,各大半導體廠商也開始轉進到FinFET工藝之中,臺積電16nm、10nm,三星14nm、10nm以及格羅方德的14nm等等,都是在FinFET工藝支撐下實現(xiàn)的。
3D晶體管時代的開啟,又一次將摩爾定律推后了數(shù)年。
第三次續(xù)命:全球聯(lián)動EUV,只為撬出突破口
“摩爾定律”的舒坦日子還沒過多久,新的催命符又來了。
國際半導體技術發(fā)展路線圖更新后大家發(fā)現(xiàn),增長在2013年年底又放緩了。
進入三維結構之后,芯片工藝無法嚴格按照既定的路線升級制程工藝。各個半導體廠商的產品創(chuàng)新屢屢被用戶吐槽“擠牙膏”,AMD停留在 28nm多年,英特爾在14nm節(jié)點區(qū)分出“14nm、14nm+、14nm++”三種制式更被引為笑談。
看起來,摩爾定律似乎在14nm節(jié)點上又一次無路可走了,接下來怎么辦?
一個來自于哈勃太空望遠鏡,為美蘇“星球大戰(zhàn)”計劃而開發(fā)的技術——EUV,開始在產業(yè)界登場。
(EUV原理)
此前,英特爾用超微深紫外線(DUV,Deep Ultra Violet)技術制造出了為數(shù)不多的30nm 晶體管樣品。隨后,研究人員又將下一步研究放在了大規(guī)模采用極紫外線刻蝕技術(EUV)來進行生產上。
2012 年,英特爾、三星和臺積電(TSMC)為 ASML 的下一代光蝕刻技術募集了 13.8 億歐元的研發(fā)經費,其中有4000 名專注 EUV 項目的員工。
有意思的是,盡管英特爾很早就在布局EUV技術,但最早推出EUV制造的7nm芯片樣品的,卻是IBM。
當時,《紐約時報》以《IBM Announces Computer Chips More Powerful than Any in Existence》(IBM發(fā)布了比現(xiàn)有任何一種產品都強大的計算芯片)為題報道了此事,有些媒體更直言“IBM打了英特爾的臉”。
不過,EUV光刻技術采用13.5nm長的極紫外光作為光源,對光照強度、能耗效率和精度等都有極高要求。因此,盡管其研發(fā)始于20世紀80年代,但達到晶圓廠量產光刻所需要的技術指標和產能要求,卻摸索了很長一段時間,以至于在此期間,摩爾定律不斷被挑釁。
2017年的GTC技術大會上,GPU芯片廠商NVIDIA英偉達甚至提出要靠GPU開啟AI時代的計算新紀元。其CEO黃仁勛聲稱,摩爾定律已經終結,依靠圖形處理器推動半導體行業(yè)發(fā)展才是正道,而尋找更強大的CPU則應該讓出主導地位。
以前,摩爾定律強調性能可以“一力降十會”,而英偉達認為,賦予晶體管智慧比力量更加重要。
對此,摩爾接受《紐約時報》專訪時表示,如果良好的工程技術得到應用,那么摩爾定律仍可以堅持 5 到 10 年時間。
摩爾定律的變緩,給了 EUV 足夠的時間迎頭趕上這根救命稻草,終于在近些年成功落地。
2016年后,EUV光刻機開始投入晶圓廠,用于研發(fā)和小批量試產。隨后,三星、臺積電、英特爾等都爭先恐后地將EUV投入芯片量產,中芯國際斥資1.2億美元買入EUV光刻機的新聞也見諸報頭。
用ASML(阿斯麥)研發(fā)副總裁Anthony Yen的話來說,EUV光刻是目前唯一能夠處理7nm和更先進工藝的設備,并被廣泛看做是突破摩爾定律瓶頸的最關鍵武器。
但成本,依然是困擾摩爾定律的難題。目前建設一個7nm工廠需要投資150億美元,5nm工廠將需要300億美元,而3nm理論上是600億美元。
最后如何在終端市場上將成本順利攤銷,加上復雜國際政治局勢的干擾,對三星、臺積電等半導體廠商來說都是一件風險極大的事。
不難看出,在EUV為核心的戰(zhàn)場上,芯片廠商與代工廠的競爭已經告一段落,更上游的半導體材料廠商、光刻機設備廠商,甚至學術界、產業(yè)界的工藝創(chuàng)新,開始加入其中,成為拯救摩爾定律不可或缺的參與力量。
其他屢建奇功的續(xù)命“藥丸”
當然,在摩爾定律的續(xù)命史上,除了上述三個重要的技術節(jié)點、提高主頻性能之外,也有不少方法屢建奇功。
比如新的封裝技術。像是Chiplet小芯片系統(tǒng)封裝技術,就可以促進芯片集成、降低研發(fā)成本、提高成品率,被認為是擴展摩爾定律有效性的另一種武器。
據(jù)說,臺積電最新的3D SoIC封裝技術將于2021年進入批量生產,促進高性能芯片的成本效益。
再比如尋找硅材料的替代品。利用新型材料做出分子大小的電路,也能使芯片性能變得更強大。在半導體發(fā)展歷程中,元素周期表上的各種可能都被廣泛嘗試過。
華為任正非就曾公開表示,石墨烯有潛力顛覆硅時代。英特爾也宣布,在達到7納米工藝之后,將不再使用硅材料。光刻膠等半導體材料的創(chuàng)新,也在推動摩爾定律的持續(xù)演進。
(英特爾對半導體工藝的進展預期)
也有人提出了“More than Moore”(超越摩爾定律)路線,通過改變基礎的晶體管結構、各類型電路兼容工藝、先進封裝等多種技術,共同發(fā)力來延續(xù)半導體行業(yè)的發(fā)展,而不再局限于縮小晶體管特征尺寸所帶來的推動力。
總而言之,摩爾定律何時觸頂或未可知,但半導體行業(yè)的進步永不終結,而圍繞產業(yè)規(guī)律展開的商業(yè)競爭與硝煙也會繼續(xù)延綿不休。
(超越摩爾定律:多樣化)
回望摩爾定律的一次次驚險續(xù)命,不難發(fā)現(xiàn),盡管其很多假設都會隨著時代變化而變得不再適用,但半導體產業(yè)的特殊之處卻決定了它頑強的生命力。
一方面,摩爾定律督促著技術工程師們不斷挑戰(zhàn)極限,聚焦于難題上,以盡可能地挖掘硅部件的潛力,作為“硅谷的節(jié)拍器”,摩爾定律在讓行業(yè)走上巔峰的時候,也成為了產業(yè)的基本法。
而每當行業(yè)發(fā)生本質變化的時候,摩爾定律也會隨之得到修正和改變,使其始終保持著一定的準確度。
此外,即使全行業(yè)都在摩爾定律之下展開激烈競爭,但這并不意味著標新立異沒有意義,用不同的生產、工藝、材料等等方式尋求更快的發(fā)展,自控式企業(yè)也更容易抓住機會,打破固有的市場格局脫穎而出。
當然,在摩爾定律的感召下,科學家、工程師、投資方,甚至曾經的競爭者,也有可能形成共同體,在同一理想的支撐下大膽投入高風險的研發(fā)活動。
從日本半導體廠商的逆襲、英特爾的多年輝煌、英偉達的豪橫發(fā)言等身上,會發(fā)現(xiàn)正是摩爾定律的文化隱喻,讓產業(yè)的發(fā)展速率變得不可預測,也格外精彩。
這也是為什么,我們會追尋摩爾定律“起死回生”的歷史瞬間。因為它不僅對半導體行業(yè)的變化趨勢十分重要,更是技術軌道和預言的重要范例。
半個多世紀以來,摩爾定律本身已經改變,但其文化內核卻始終不變,只是以更廣闊、更強大的方式與我們再次觸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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