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季少女因電話詐騙倒在步入大學前夕 技術之罪還是人之罪？

這幾天被臨沂女孩徐玉玉遭遇電信詐騙后暈厥致死的報道刷屏，看完事情經(jīng)過后感到非常痛心，年方18的花季少女本該迎來人生中最美好的一段旅程，萬不曾想?yún)s因一通詐騙電話與父母陰陽兩隔，走完短暫的人生。

錄取女孩的學校南京郵電大學也是我的母校，碰巧我10余年前考入南郵時也遭遇過詐騙電話險些中招，而現(xiàn)在作為一個科技媒體人的我，長期觀察通信、互聯(lián)網(wǎng)、大數(shù)據(jù)等，深感有必要就此寫一點文字。

網(wǎng)絡上紀念、惋惜、哀憐的文字已經(jīng)很多了，再多一篇也挽不回女孩年輕的生命，因此我打算探討一下這起事件（或這類事件）中，技術和人的罪責劃分問題--到底是技術之罪還是人之罪？誰主誰副？以及我們能（該）從這件事中學到些什么？

先回顧一下這起悲劇事件的經(jīng)過，據(jù)《齊魯晚報》報道：

8月19日下午4點半左右，有個陌生手機號碼打到徐玉玉母親李女士的手機上，對方聲稱有一筆助學金要發(fā)給徐玉玉，當天是最后一天。因為之前曾接到過教育部門發(fā)放助學金的通知，徐玉玉信以為真，就按對方的要求趕到附近一家銀行，通過自動取款機領款。

根據(jù)徐玉玉之后的敘述，她通過自動取款機操作后并未成功。對方得知她帶著交學費的銀行卡后，要她取出卡上的9900元，把錢匯入指定賬號，對方再把她的9900元連同助學金2600元一起打過來。毫無戒備的徐玉玉按照對方的說法操作后，再與對方聯(lián)系，沒想到對方手機已經(jīng)關機。

徐玉玉意識到家人省吃儉用積攢下的學費被人騙走后，冒雨騎車回家，在母親面前非常懊悔、自責，哭得很傷心。當天19點多，徐玉玉與父親一起到派出所報案。從派出所返家后，一向身體健康的徐玉玉坐在三輪車上突然昏厥，之后被緊急送到醫(yī)院。21日晚9點30分左右，徐玉玉最終搶救無效還是離開了人世，醫(yī)生給出的死亡原因為“呼吸心臟驟?！?。

不需要吐槽女孩的智商

這里面有幾個注意點：第一，陌生手機號碼通知；第二，要發(fā)放助學金；第三，之前曾接到過教育部門發(fā)放助學金的通知；第四，去自動取款機領款；第五，把錢匯入指定賬號。

若非站在旁觀者清或事后諸葛亮的角度看，這五點中的前四點是非常難以辨別真?zhèn)蔚?，環(huán)環(huán)相扣步步引人入彀。這對于一個涉世未深、有過類似經(jīng)歷的高中畢業(yè)生來說，只不過是好事重演。以至于發(fā)展到第五點（疑點）時，女孩也沒多想就著了道。

我看到一些讀者在新聞評論中說“這智商也就不要上大學了”之類的評論，老實說這話放在一般的環(huán)境是成立的，任何沒有類似經(jīng)驗的人都不會相信這種空手套白狼的套路。但在本次事件中要考慮前四點前提，可以說女孩是在經(jīng)歷四步正確的預設之后，渾然不覺地倒在了錯誤的第五步上。

打個比方，這就好比我們常在相聲小品里看到的橋段--一個人豎一根指頭問另一個人是幾，然后豎兩根指頭又問是幾，再豎起三根指頭問1+1等于幾……思維定式的參與者總會毫無防備就犯錯。

因此，在這次事件中，我們不需要吐槽女孩的智商，不要把罪惡歸結為單純的人性。

陌生號碼也不是最大的槽點

也許很多人都已經(jīng)把矛頭對準了“陌生號碼”。據(jù)報道，涉事的詐騙電話為“171”開頭，屬于虛擬運營商提供的號碼。而8月25日，虛擬運營商遠特通信已經(jīng)承認涉事號碼由該公司提供，并屬于合規(guī)開卡，用戶信息屬實可查。

另據(jù)報道，在江蘇、廣東、福建、浙江、湖南、陜西等地，均發(fā)生過涉及170/171號段的電信詐騙。而以170/171號段為主要服務平臺的虛擬運營商，已經(jīng)成為眾矢之的，實名制落實的不到位導致電信詐騙屢見不鮮。

但是，筆者認為在此次事件中，陌生號碼并不是最大的槽點。設身處境，悲劇事件中的女孩及其母親是不會對陌生號碼（注意是陌生、而不是如顯示境外號、*號等異常號碼）感到意外，乃至進一步確認對方身份的。從微妙心理上講，對方是“領導”，是“提供好處的一方”，刨根問底確認身份屬于不尊重的行為。退一萬步，即便問了，對方回答姓張或姓李有區(qū)別嗎？對徐玉玉母女來說，都是一個有預設身份的陌生人而已。

遠特通信在聲明中稱該號碼是“依照國家法律法規(guī)要求并按照正規(guī)實名制操作流程進行開卡”的用戶，即滿足“實名制”要求。如果屬實，那么此人的信息是可以被追溯查詢的，但這就意味著能找到詐騙人了嗎？有可能，也有不可能--可能的情況是此人很“老實”，果真用了自己的真實信息開卡；而不可能的情況是，此人屬于職業(yè)詐騙，開卡信息并非本人。

不管哪種結果，都說明實名制只是在事前事中有疑慮需要核實身份，或后續(xù)追查案件時需要鎖定嫌疑人時才有效用，換句話說，實名制不是防止詐騙的萬能藥。具體到本次事件，當事女孩及其家庭事前事中并未核實來電人真實信息，錯過了規(guī)避悲劇的最佳時機。當然，這里我們也不能怪罪徐及其家人無防騙意識，實在是“有心算計無心人”，防不勝防。有什么理由要求每個人都是防騙專家呢？

出賣徐玉玉的信息的人是罪魁禍首

如前所說，陌生號碼得以成功行騙，最大的前提是準確掌握了徐玉玉的個人信息。于是乎，一些解讀者又把矛頭對準了大數(shù)據(jù)，認為是專門收集個人隱私的某些數(shù)據(jù)公司或機構泄露了信息導致悲劇發(fā)生。

據(jù)《21世紀經(jīng)濟報道》報道，目前，并不清楚助學金信息的泄露原因。南京郵電大學已經(jīng)與警方聯(lián)系，并稱“未聯(lián)系過發(fā)放助學金事宜”。知情人士介紹，“助學金從申請到發(fā)放存在多個環(huán)節(jié)，每個環(huán)節(jié)都可能泄露信息?！备鶕?jù)要求，助學金申請信息包含姓名、身份證信息、聯(lián)系方式、住址等26項內容。

由于還沒踏入大學，徐玉玉同學的全部學籍信息應該存在全國中小學生學籍信息管理系統(tǒng)。公開資料顯示，這一系統(tǒng)是由教育部在2012年開始實施上線的系統(tǒng)，旨在對全國范圍內的學生注冊、學生信息維護、畢業(yè)升級、學籍異動實施信息化管理，全國超過1.4億名中小學信息存儲在該系統(tǒng)上。學校、教師、教育局、招生辦等等能拿到學生數(shù)據(jù)的部門，都有可能是泄漏源。

當然，泄露信息的不一定是上述系統(tǒng)及其使用人，也有可能是外部黑客的攻擊泄露。眾所周知，我國教育系統(tǒng)等體制內單位的IT系統(tǒng)防黑客能力堪稱非常脆弱，被動泄露亦有可能。

再者，大膽假設的話，能夠獲知徐玉玉同學信息的，除了有記錄的系統(tǒng)，還包括同學、朋友、鄰居等非系統(tǒng)的東西，從破案的角度，也不能排除這些可能的泄漏源。筆者開篇提到我在升入大學時也遭遇過電話詐騙（對方扮演醫(yī)生謊稱我出車禍要求打款付醫(yī)療費），詐騙分子對我及我的家庭了解詳細，而那是一個手機還未普及的年代，估計不會高級到系統(tǒng)泄露什么的“高科技”。

總之，無論怎么講，無論是虛商的陌生電話，還是相關系統(tǒng)IT技術的落后，我認為這起悲劇最大的罪責不在技術而在人--人心之險惡遠超你我的想象！

苛責技術之余，多想想人的原因

作為科技行業(yè)的觀察者，這些年我見慣了民眾在很多事件發(fā)生后對技術的過分苛責或錯位責難，這其中當然有民眾自身知識水平和從眾心理有關，但更大的原因可能還在于輿論的引導和相關部門的作為問題。

一方面，我們的一些媒體從業(yè)者，忽略人性的復雜性，一心只看平臺、通道等提供方的過錯。譬如說，從前幾年到現(xiàn)在，作為媒體記者，寫寫文章罵罵三大運營商總是沒錯的，總會有大把的圍觀群眾叫好。在一些人看來，運營商屏蔽垃圾短信有如探囊取物般容易。實際上呢，看看互聯(lián)網(wǎng)郵件服務商們反垃圾郵件的水準，你就知道誰并不比誰高明。

另一方面，我們的執(zhí)法部門在處理相關事件時也抱著“秋后算賬”而非“防患未然”的態(tài)度，后期的懲治力度也不足以震懾后來者，導致偷盜、詐騙等事件比比皆是。說到這里筆者要吐槽一下上?；疖囌镜鸟v站警務人員了，當我曾經(jīng)在站內因手機被盜而報警，并在地圖上鎖定“贓物”位置時（華為Mate8自帶的鎖定功能），警 察居然來一句：我們只是登記，基本追不回來的，你電影看多了。這種不作為讓我哭笑不得。當然，恐怕和我一樣哭笑不得的還有該警務室那幾本厚厚的被盜記錄本上羅列的一串串來自全國各地的“電影看多了的人們”。

在手機被盜事件中，當時我天真地想，如果警 察叔叔們能夠綜合多人的失物地圖鎖定數(shù)據(jù)，這些點會不會最終匯集成一個大的點，從而幫助他們掃平一個偷盜者集中的大窩點？哇喔，那將是一個集定位、地圖和大數(shù)據(jù)等技術于一身的現(xiàn)實應用案例，多么美好！哈哈，結果我想多了，該死的電影。

哦對，說到電影，我想起了那句著名的“槍不會殺人，人才會殺人”，好像也在某電影臺詞里出現(xiàn)過。我還該不該看電影呢？

末了，祝學妹徐玉玉同學的天堂里沒有詐騙。

文/朱飛，極客網(wǎng)專欄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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